楚子_第64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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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64章 (第2/2页)

“是我孤陋寡闻了,在下越离,魏人。”

    他不等鲁大开口,吃人口粮替人解惑道:“我原是望族家中的随侍,但他们另有打算,我便被落下了,流离失所饥寒交迫,多亏得你相助。”

    鲁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,拿手背刮了刮胡茬,“那你接下来要往何处去?”

    冻惯了还不觉得,坐了一会儿火堆将他周身的寒意唤起,他抱臂蜷起,叹息一声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得想想……”

    鲁大打了个哈欠,眼角挤出几滴困倦的眼泪,“你若无处可去,不如跟我一道去北屈守城吧?”

    北屈?守城?

    “你这傻样跟我家二弟真像,”他揉了把越离的脑袋,捡起一边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条看不见的线:“赵王沿固水一路南下,所经之处鸡犬不留,蒲阳是来不及了,我们可以堵在北屈城,抵挡赵军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越离被关了多日,局势一概不知,与他所料更是大相径庭,“难道魏国无人抵挡赵王?”

    鲁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,似是嘲讽,又像无奈,“魏王好高骛远,聪明反被聪明误,陈修枚从宜阳率兵前往,手上最多只有五六万人马,赵王二十万大军一路劫掠,此消彼长,边地调军在我昨日启程前才堪堪动身……”

    他摇了摇头,“内政不稳,陈修枚就算鱼死网破,也挡不住赵王。”

    昔日强国一旦四面透风,稍有不慎就是亡国。

    越离沉默少许,语气颓然:“敢问阁下是哪位高士?竟有如此仁心,在下……自愧不如。”

    鲁大哈哈大笑,边笑边起身走到墙角,将那方草皮拖到火堆旁,把捡起来的小木棍放到他腿边。

    然后山塌似的倒在草皮上,舒服地喟叹了一声:“哎呀,还是躺着舒服,什么高士,就是个无所事事的闲散汉子,我困一会儿,你想吧,醒来我们就走。”

    他话音落下没几息,时长时短的鼾声便很有韵律地响起。

    越离一根一根捡起干枯的木棍,吹掉上面的灰尘和木屑,按压在指尖,不时折断柔弱的一两根。

    去燕国投奔姬承?还是隐姓埋名回到楚地,亦或是留在魏国,寻个生计?

    会有不一样的下场吗?

    他是弃子,鲁大是遗民。

    仁不就我,我来就仁,鲁大是天地的子民。

    那他呢?他该往何处去?

    只要跟随鲁大前去,便知道自己的所往了吗?

    投机取巧,此行难成,只怕会更加糊涂。

    他摇摇头,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,摊开掌心。

    越离拈起一根木棍,放在面前——有所念乎?

    他又拈起一根木棍,并排而列——有所求乎?

    他再拈起一根木棍,重重放下——有所执乎?

    越无烽、母亲、越家众人、先生、楚覃、楚燎、姜峤、魏淮、魏闾……

    无锡、郢都、楚国、安邑、魏国……

    利、情、义、仁、道……

    越无烽经年累月的折磨,母亲的厌弃,先生的搭救与授业,他尚未离开越家之前,便死过一回了。

    被扔到军中无人问津时,他找准野心勃勃的楚覃,身饲虎狼,喂养他日渐不满的权心,王霸中原,没有上位者听到这四个字会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后来他被推到楚燎身边,年幼的小公子在他的教养下野望中原,寸寸拔节,有了楚覃的影子,却比楚覃更多情。

    以心换心,他不忍将楚燎当作筹码,哪怕落得如此田地,他也不曾后悔过。

    他像是被命运抽打的牛羊,每一步都由他亲自去走,每一步都被人暗中操控。

    看似可选的余地里,充满了或明或暗的刀枪。

    刀枪列阵,赶在他定下前路之后。

    或许每一条路上都布满荆棘,无人能毫发无损。

    可那真的是他的前路吗?

    他要什么?我要什么?

    我要的,是我要的吗?

    我到底要什么?

    不知道。

    越离端坐凝视着那三根大同小异的筭子,山重水复,光阴流转,喧闹的人世渐趋寂静,神魂归位,他还在这一处破屋中。

    齿关咯咯作响,连手指也微微痉挛,发颤的双唇极慢极慢地、扯出一个并不协调的弧度。

    他的眸子亮得骇人,往日的温润燃起火光,淬炼成一柄所向披靡的白刃,扎向涂满墨迹不知原委的黑幕。

    轰然砸下的断壁残垣后,是过于刺眼的白光,和杂草遍野的空旷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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